【刑法】綠燈直行卻撞上闖紅燈的人，我有罪嗎？詳解車禍刑事責任與「信賴原則」 /朱崇佑律師
一、案例
住在嘉義大林的張先生，某日開車行經中正路與台1線的路口。當時張先生方向的號誌是綠燈，他便依速限正常直行。不料，左方突然有一輛機車，騎士是年約20歲的阿豪，因為趕時間送外賣，竟然無視紅燈直接衝過路口。
張先生見狀雖緊急煞車，但因距離過近，仍然煞車不及撞上阿豪。阿豪倒地後多處擦挫傷及左腿骨折。事後，阿豪雖然承認自己闖紅燈不對，但堅稱張先生開車「應注意而未注意」，如果張先生反應快一點就能閃過，因此對張先生提告「過失傷害罪」。
張先生感到非常冤枉，他認為自己綠燈直行，完全遵守交通規則，是對方違規衝出來害他撞上，為什麼反而要變成被告？
請問： (一) 在車禍案件中，什麼情況下會構成刑法上的「過失傷害罪」？ (二) 法律上有所謂的「信賴原則」，這是什麼意思？能否作為張先生的護身符？ (三) 「信賴原則」是無敵的嗎？有沒有例外的情況？
二、法律分析
車禍發生導致有人受傷，肇事者最常面臨的刑事責任即為刑法第284條的「過失傷害罪」。然而，要成立此罪，關鍵在於駕駛人是否有「過失」。
(一) 過失傷害罪之核心：何謂「過失」？
依刑法第14條第1項規定，行為人雖非故意，但按其情節應注意，並能注意，而未注意者，為過失。 在車禍案件中，檢察官或法官判斷駕駛人有無過失，通常會檢視以下三點：
有義務注意（應注意）： 駕駛人有遵守交通規則、注意車前狀況的義務。
有能力注意（能注意）： 依當時的天候、視線、路況，駕駛人客觀上是可以注意到危險的。
違背義務（未注意）： 駕駛人疏忽大意，沒有採取必要的安全措施（如煞車、閃避）。
(二) 駕駛人的強大抗辯：「信賴原則」
面對「應注意而未注意」這種幾乎包山包海的指控，守法的駕駛人並非毫無防禦能力。司法實務上發展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免責概念，稱為「信賴原則」。
定義與內涵： 最高法院在74年台上字第4219號判決中確立了此原則：「汽車駕駛人雖可信賴其他參與交通之對方亦能遵守交通規則，同時為必要之注意，謹慎採取適當之行動，而對於不可知之對方違規行為並無預防之義務。然因對於違規行為所導致之危險，若屬已可預見，且依法律、契約、習慣、法理及日常生活經驗等，在不超越社會相當性之範圍應有注意之義務者，自仍有以一定之行為避免結果發生之義務。因此，關於他人之違規事實已極明顯，同時有充足之時間可採取適當之措施以避免發生交通事故之結果時，即不得以信賴他方定能遵守交通規則為由，以免除自己之責任。」
白話解釋： 只要我遵守交通規則（如綠燈直行、未超速），我有權利「信賴」其他的用路人也會遵守規則（如紅燈會停下來）。我不需要隨時預設別人會突然違規（如預設隨時有人會闖紅燈）而隨時準備煞車。如果因為對方突然違規，導致我反應不及而發生車禍，我就沒有「過失」。
案例適用： 張先生是綠燈直行，且依速限行駛，他遵守了所有交通規則。他有權信賴橫向車道的阿豪會遵守紅燈停車的規定。阿豪突然闖紅燈，這屬於張先生「猝不及防」的變故。基於信賴原則，張先生對於這起事故沒有過失，因此不構成過失傷害罪。
(三) 信賴原則的界線：不是所有情況都適用
雖然信賴原則保護守法者，但它並非絕對的免死金牌。如果發生以下例外情形，駕駛人可能仍有過失：
對方已明顯違規在先，且駕駛人有充裕時間反應： 如果阿豪闖紅燈時，距離張先生還很遠，張先生遠遠就看到阿豪違規穿越，此時張先生就不能心想「反正我是綠燈、我有信賴原則」而執意不減速直接撞上去。因為此時危險已顯而易見，張先生有「能注意」且「能閃避」的機會，若未閃避，仍有過失。
對方為顯然缺乏判斷力之人（如幼童、身障者）： 若違規者是行動緩慢的老人、身障者或幼童，駕駛人應有更高的注意義務，此時信賴原則的適用會受到大幅限縮。
(四) 結論與建議
在本案例中，若行車記錄器或監視器能證明張先生確實是綠燈直行，且阿豪是突然衝出導致張先生煞車不及（無反應時間），張先生即可主張「信賴原則」來抗辯，證明自己無過失，進而爭取不起訴處分或法院的無罪判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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